林海平的的表情阴晴不定,仔细打量他的背影。
多月未见的陈昭生,还穿着出海时的工作服,只不过已经破破烂烂,上面沾染着一些垃圾碎屑,甚至鞋子也丢了一只,现在已经骨瘦如柴,头发稀疏且更加长,身上似乎有些湿润,而他的手上,则正是那本《悼念集》。
他居然真的回过家?陈父说的话居然是真的?林海生有点懵,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林海平沉默了一下:“你爸让我喊你回家吃饭……更何况咱这么久没见了,怎么这么着急要我离开?”他看了看周围,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若无其事:“你是在这里搞啥了?这么臭。”
“……你应当厌恶这种气息……离开吧……这里不是活人能涉足的地方……”
林海平嗤笑:“莫名其妙的,这里怎么不是活人能涉足的地方?难不成这灯塔还是地狱?
这破地方很快就要下雨了,走吧,我带你去县城撸串,顺便找个民宿什么的给你洗洗澡,收拾一下。”
陈昭生摇摇头。
“你说的没错……此间正是地狱。”
他终于转过了身,天空恰巧出现一道惊雷。
在那能照亮整个天地的闪光之后,林海平骇然的看着他。
这个昔日的友人此刻如同怪物一样。
他的身躯浮肿,瞳孔全白,面孔畸形,露出一对獠牙,大半边脸上生长着类似真菌或者苔藓一般的东西,身形糜烂。
他的脖子有一个糜烂的伤口,透过这个伤口甚至能看到颈部已经断裂的颈动脉,不过伤口已经被泡的肿胀而又惨白,里面还有细小的虫子在蠕动。
伴随他的活动,那些血管会因为运动而挤出些许的,浑浊的液体,像是夹杂着泥沙的海水。
现在他终于明白这种恶臭从何而来了,面前的人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是活人了,倒像是尸体,一具刚从海里捞上来的尸体,如果可以,称之为会动的尸体似乎更为妥当。
“陈昭生”用惨白的眼仁注视着林海平:“你不该来……离开吧……我的父亲……以后你可以不用管他了。”
林海平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他这才注意到,陈昭生那富有磁性的声音是他的气管破了一个洞导致的,他说话的时候那个小洞就在噗嗤漏气,或者涌出什么肮脏的液体。
“你特么……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林海平咬牙,在腰上摸索了半天,只摸到了一个对讲机,他掂量了一下,觉得把这东西当武器也不是不行:“你来这里是有什么目的?”
陈昭生垂下了头,似乎像是叹息,随即高举双手:“点亮灯塔吧,任它燃烧吧!”
林海平对他出乎意料的反应莫名其妙,随即他看到陈昭生再一次挥舞手臂,重复了那莫名其妙的咒语:“点亮灯塔吧,任它燃烧吧!”
他最后转身,看着天空,再度疯狂的挥手,像是压榨身体最后的潜力:“点亮灯塔吧,任它燃烧吧!”
林海平顿时听到了火焰升腾的声音,他突然看到。
夜幕降临,灯塔向天空散发出明亮的光芒,那些星星点点如同逐火的飞蛾一样,缓慢的向灯塔漂浮而来。
他有些震惊,立马看了看周围,看到了旁边通往灯室的扶梯。
于是他快步上前,爬上扶梯蹭蹭几下就来到了灯室,随即他被面前的一幕震惊的目瞪口呆。
这里居然躺着一套简易的老式灯塔照明系统,结构及其简单,只是有一个巨大的金属反光凹透镜和一个巨大的凸透镜,中间则夹着一个金属盆,看做工像是欧洲西班牙海盗泛滥时代的产物,里面盛放着不知名的膏脂,正在熊熊燃烧着烈火。
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比如这玩意儿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是怎么点燃的,有什么用。
他再一次听到了陈昭生深情的声音。
“……‘我只在意物种么?并不!’于岩层和化石中,自然界叫喊道,‘千万物种已经灭绝:我才不在乎,一切都将湮灭。’
汝等呼求告泣于我,我使万物生长,我令他们消亡,灵魂不过意味着呼吸,我所知的唯有这些,然后他出现。
作为人,自然界最后的作品,如此美丽,他眼中闪烁着如此辉煌的意图,把圣歌送上寒冷的天穹,建造他徒劳祈祷的神庙。
他相信上帝就是绝对的爱,而爱是造物最后的法则——尽管大自然,爪牙沾染鲜血,在深谷中,尖叫着反对他的教义——他爱过,受过无尽的痛苦,他曾奋力要为真理和正义而战,就是这样的人,却一定要被吹散成沙尘,或被封在铁丘陵之内?
再也没有了?是一个怪物,一个梦,一个不谐和音,原初的龙族在泥浆中彼此的撕裂,与之相比也是曼妙柔音。
生命如灯心篓般微不足道,唉但愿有你安慰和祝福的声音。
答案或补救的希望何在?
在帷幕之后,
在帷幕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