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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啊?”马车内的主人终于屈尊降贵地拉开车帘,他的长相斯文, 眼角一动, 便牵起皮肤形成层层皱纹。

  季明生注意到,他的唇角挂着抹虚伪的笑,

  来人是王无忌。

  “我那好侄儿病了, 邪祟入体,怕是什么贱民传上的。”王无忌故意道,

  “我们王氏是诗书礼仪之家,不与贱民争一时意气,绕道而行吧。”王无忌命令车夫道。

  王无忌没有指名道姓说是季明生, 这种无声无息的阴阳,比直接的辱骂侮辱性更强。

  穿着华丽的中年男人斜眼扫过季明生,最终从鼻腔里发出一声

  “啧——”

  这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有轻蔑性。

  马车慢慢驶离,

  季明生忽然笑了。

  是了。

  是世家带坏了他的林栖梧。

  跟着这样的舅舅,林栖梧能学到什么好呢?

  王无忌该死,王氏该死,世家该死。

  他们仰仗这祖辈的余荫,明面上是什么书香世家,客气,实则心思狭隘,目中无人,自视清高。

  好好的美玉被这些伪君子都带坏了。

  季明生抚去脸上的雨水,笑得越来越厉害,双肩抖动,最后甚至放声大笑。

  他,季明生,要重新教导林栖梧。

  “这真的只是梦魇吗?”林栖梧坐在床上

  “昨晚的季明生没有影子,我甚至想,季明生是不是被什么妖物夺舍了?”林栖梧又道。

  “施主应是旧病复发。”

  当初关在废弃柴房的林栖梧被救后,休养了很久一段时间。

  那时每逢夜晚,疯子口中的鬼怪会现身来纠缠林栖梧,年纪尚幼的林栖梧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甚至在白天也会出现幻觉,说自己见到了鬼。

  “可是……我已许久没有再犯病了。”

  “也许是施主最近劳累才病发的,忘却此事,才是正道。”清一大师道。

  林栖梧的病好后,再去上朝,却意外发现季明生已不在朝臣之列了。

  其实这也好,虽然是幻觉,但林栖梧一想到季明生,心里总有点不舒服。

  若他仍在朝堂上,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知要闹出多少风波。

  下朝后,林栖梧向同僚们打听才知

  皇上单独设立了一队亲卫,名谨卫,季明生自请卸去户部尚书一职,去谨卫当了总领。

  世家出身的官员们都在笑,季明生这个泥腿子终于不用与他们同站朝堂。

  林栖梧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安。

  谨卫总领虽然明面上是六品小官,可他的直属上司却是皇帝,明降暗升。

  乾元帝一向不满世家的所做所为。

  林栖梧还查到,谨卫所有人皆是寒门子弟,这让他很是忧心,谨卫的成立对世族来说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林栖梧也曾劝过舅舅,要低调些。

  可是舅舅似乎不以为意,“一个黄毛小子,还能反了天不成,要不是王氏、林氏等一众世家站队,他能那么安稳登上皇位?”

  “栖梧,没听说过那句话么?”夕阳的余晖照在王无忌有些苍老的脸上,他脸上的骄傲仿佛已延续百年。

  “无千年王朝,而有千年世家。”

  每每听到这句话,林栖梧暗自摇头,今时不同往日,世家衰微已成定局。

  此外,林栖梧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自己。

  是新帝派来监视自己的,林栖梧想。

  许多边缘的世家官员被乾元帝寻了由头,当面痛斥,严重者甚至被罢官,林栖梧已经感觉到

  这是风雨的前奏。

  林栖梧再一次见到季明生,已是深秋之时,在京城中新开的绸缎店,他正在挑料子送给族中的小孩子作时兴衣裳。

  却看见季明生来到柜台前,伙计对他毕恭毕敬道“季大人,您订的那件衣服做好了。”

  那伙计取出了一件喜服,红的夺目。

  季明生察觉到林栖梧的目光落在那件喜服上。

  “喜欢吗?”季明生忽然道。

  林栖梧敷衍地笑笑,他觉得季明生这个问题很奇怪,

  “问林某作甚?这怕是要问季大人的新娘子喜不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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