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内心中仿佛有一个魔鬼,在对他呢喃细语。
他说,这里是陇州,不是雍州。
他说,这里是荒无人烟的山中,屋里只有你们这几人,便是承认了这段关系,也不会传出去的。
他说,如果白若松想澄清,她早就澄清了,还会等误会到现在吗?
他说,承认吧,云怀瑾,你在她没有澄清你们的关系的时候,在听到她跪求他人救你的时候,你的内心难道不开心吗?不狂喜吗?你难道不也是渴望着别人误会你们的关系的吗?
他说,你真是个卑劣又胆小的人。
“我们还未曾成婚。”最终,云琼只是这样解释道。
“哦,那就是已经定了婚期了?”柳从鹤半掀着眼皮子看他。
这个时候,柳从鹤脸上已经没有了那种逗弄的笑容了,他目光冷峻,扫过云琼紧抿的唇,扫过他包扎着厚厚绷带的胸膛,最后停留在他那被薄被盖住的小腹上,陡然开口:“即便知道你受过这么重的伤?”
云琼猛然一颤,他骤然抬手,用小臂隔着被子,狠狠按压于自己的腹部之上,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动作牵扯到了肋骨疼得,还是被柳从鹤这句话吓的。
还不等云琼说些什么,柳从鹤又冷笑一声,变回了那种漫不经心的模样,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懒洋洋道:“放心吧,我什么都没说,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柳从鹤行医多年,早就看腻了这种痴男怨女的把戏,也不屑于在这之中掺和什么。他觉得无趣,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补觉,刚站起身来,便看见那被他撩开挂在一旁的帷幕后头,白若松已然醒来,正揉着困得睁不开的眼角。
“什么不知道啊......”她还没清醒,脑子转得有些慢,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揉够了眼睛才慢吞吞抬起头来,随后便看见了靠坐在床头的云琼。
白若松眨了眨眼,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复而又用手背揉了揉,完全确认了自己看见的是真实的东西以后,面上绽出一个欣喜万分的笑来,双脚踏地猛地站起,却忘记了自己受伤的脚踝,痛得龇牙咧嘴,单脚提着跳了几下又坐了下去。
柳从鹤嗤笑:“活该。”
白若松捂着自己的脚踝处不停抽气,闻言也并不生气,反而还有些高兴地抬头对着柳从鹤笑。柳从鹤看着她用她那还没完全消去青肿的丑脸,露出那种扭曲的笑容,难受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克制了一下自己心里骂脏话的冲动,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地说了句:“我真是上辈子作孽欠他杨卿君的!”
说罢,他又交代了抓好的药包位置,吃药的时间,最后拍了拍食盒让白若松记得喂粥慢一点,昏迷好几日起来以后应当少食多餐慢慢恢复,白若松都一一点头,他才回房去补觉了。
送走柳从鹤,白若松才去揭开那食盒,果真在里头看见了柳从鹤所说的甜粥。
帷幕一半被撩开挂在旁边的银勾上,一侧还垂掩着。她端起放着调羹的碗,站在垂掩着的帷幕后头半晌,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走了进去。
云琼静静靠坐在那里,一副垂眸敛目的乖巧模样,然而如果仔细看,便能发觉他那仍旧捂着腹部的手臂,还在轻微颤抖着。他不想教白若松看出异常来,便拼命压制,以至于手背青筋暴起。
事实上,白若松根本不敢细看如今半裸着的云琼,更没心思去注意这么一点细节。
云琼昏迷的时候她一直心系于此,没时间去瞎想,但是现在他醒了,白若松的脑子里便不可遏制地开始闪回一些画面。比如,后背那一条条分明的肌肉,腹部凹凸的手感,被烈酒擦拭过后,在油灯下闪着亮光的小麦色的皮肤纹理......
白若松觉得自己此刻就像自己上辈子,最讨厌的那种痴汉一样,恨不得跳起来给自己两耳刮子。
正当她端着那碗粥,站在床侧又尴尬又羞愧的时候,云琼开口打破了这片死寂。
“拿过来。”
白若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云琼说的是她手里的粥,赶忙低着头递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云琼现在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但是很显然,他并没有虚弱到真的需要白若松喂粥的地方,这让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稍稍有些遗憾。
她低头站在那里,听着云琼喝粥的同时,调羹碰到碗壁发出的清脆声响,正纠结着扯着自己的下摆的时候,便冷不防听见云琼开口问她道:“你看到了吗?”
白若松只当云琼问的是,她有没有看到过他的身体,脸上爆红一片,头越来越低,差点就要埋到地底下去了。
她不敢撒谎,只得喏喏道:“看到了......”
随即她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很像一个不负责任的渣女,立刻暴起喊道:“虽,虽然此举是为了救将军性命,不得已而为之,但终究还是有损将军名节,如果将军愿意的话,我......我愿意......负责的......”
她越说越小声,也越说越不确定。
白若松啊白若松,你想负责,你想过人家愿意让你负责了吗!都已经明确拒绝过你了,都已经说过这辈子没想过嫁人了,你这样说好像以名节相要挟,逼迫人家一定要嫁给你一样!你不恶心吗!
她在心里默默唾弃了自己一口,随即又小声解释道:“我没有逼迫将军的意思,若是将军当真......当真厌恶于我,今日之事我也决计不会往外说出半分的!”
听她这么说,云琼已经差不多明白柳从鹤说的是真的,她当真半分都不知晓自己腹部的伤势。
像是长长的担子被从肩上卸下来,云琼闭着眼睛向后靠,让自己的后脑勺也可以靠在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