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匹浸润了墨汁的顶级玄绸,温柔而沉甸甸地覆盖下来,将天风城喧嚣的轮廓远远抛在身后。这里是城外三十里,一处罕有人至的幽谷。谷心,一片宽阔的湖泊宛如沉睡巨兽的眼眸,倒映着漫天星斗与一轮将满未满的皎洁明月。湖水平滑如镜,却又并非死寂,微风掠过时,便漾起层层叠叠、细碎如银鳞般的涟漪,将倒映的星月揉碎、又聚合,无声地演奏着一曲亘古的静谧乐章。空气中弥漫着水汽特有的清润气息,混合着岸边野花在夜间悄然释放的幽香,以及湿润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远离了人间的烟火与争斗,唯有几声不知名的夜鸟短促的啼鸣,偶尔划破这片安宁,旋即又被更深的寂静吞没。
湖岸边,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圆润光滑的青石上,一个身影斜倚着,姿态慵懒得几乎要融化进这夜色里。正是萧遥。
他并非真正的渔夫,手中那根看似普通的青竹鱼竿,更像是一件融入环境的道具。鱼线垂入墨玉般的湖水中,顶端的鱼漂随着微波轻轻起伏,像一颗不安分的星辰。旁边的鱼篓,空空如也,干净得能反射月光,无声地诉说着主人整晚的“战绩”。萧遥的目光似乎落在鱼漂上,却又似乎穿透了水面,投向更虚无的远方。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并非收获的喜悦,更像是一种对这份“无聊”的享受,一种逃离尘世纷扰后的彻底放松。他微微阖着眼,呼吸悠长,胸膛的起伏几乎与湖水的韵律同步。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水波声、风声、以及自己悠长的心跳。这份宁静,是他此刻唯一想要捕获的“鱼”。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月上中天,清辉更盛,将湖面映照得如同铺满了流动的水银。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极致时刻,湖对岸的密林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漾开。
没有惊鸟,没有风啸。
仿佛只是月光本身发生了奇异的流动、凝聚。
下一个瞬间,一道纯白的身影,如同从月中剥离而出,无声无息地踏上了粼粼的湖面。
来人正是凌清雪。
她身着一袭没有任何杂色与纹饰的素白长裙,衣料轻薄如烟似雾,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玲珑曲线,却又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圣洁。月光似乎格外钟爱她,在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而清冷的光晕,使她整个人如同由最纯净的水晶与冰雪雕琢而成。墨玉般的青丝仅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更衬得她肤光胜雪,容颜清丽绝伦。她的五官精致得毫无瑕疵,眉如远山含黛,眸似寒潭映星,鼻梁挺直,唇色是极淡的樱粉。然而,这份惊世的美貌之下,却弥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与疏离。她的气质清冷如九天玄冰,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她心湖中激起一丝涟漪。她踏水而行,步履轻盈得如同没有重量,脚下涟漪一圈圈荡开,却奇异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每一步都踩在月光的节点上,宛如月宫仙子谪落凡尘,不染一丝烟火气。
她奉师门之严令而来——“接触”萧遥。这个命令本身带着诸多未解的谜团和审视的意味,但她不需要理解,只需要执行。师门意志,高于一切。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光束,穿透夜色,精准地锁定了青石上那个看似毫无防备的慵懒身影。这就是目标?一个在荒郊野外深夜垂钓的闲散之人?与情报中那个在万宝楼搅动风云的“神秘人”似乎相去甚远。一丝极淡的疑虑在她冰封的心湖底层掠过,旋即被更深的冰层覆盖。
就在凌清雪踏上湖岸松软泥土的刹那,青石上的萧遥,那原本似乎沉浸在无边“无聊”中的身影,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警觉的紧绷,更像是在极致舒适中被打扰到一丝安宁时,那种无意识的、慵懒的调整。他依旧保持着倚靠的姿态,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完全睁开,只是微微侧了侧头,仿佛只是被掠过湖面的夜风吸引了注意力。
然而,当他的目光真正落到凌清雪身上时,那份慵懒瞬间被一种纯粹的、毫无掩饰的“欣赏”所取代。
他的视线,大胆而直接,如同最精准的刻刀,从凌清雪踏在湿润泥土上的纤尘不染的雪白缎鞋,沿着那流畅优美的腿部线条向上滑过,掠过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在她饱满起伏的胸前略有停顿(带着纯粹对美好事物比例的赞叹),最终停留在那张清冷绝伦、足以令明月失色的容颜上。他的目光中没有寻常人面对瑶光仙宗圣女时应有的敬畏、惶恐或痴迷,只有一种近乎品鉴艺术品般的专注和坦然。那眼神清澈见底,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能剥开她周身那层拒人千里的冰壳,看到她内里的本质。
这种肆无忌惮的打量,对凌清雪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冒犯。她身为瑶光仙宗圣女,地位尊崇,天赋卓绝,所到之处,众人无不屏息垂首,敬畏有加。何曾有人敢如此放肆地用目光“丈量”她?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在她心底滋生,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她完美的柳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冰封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极淡却极其锋锐的寒芒。周身原本就清冷的气场,温度骤降,连靠近她的几株野草叶尖,都悄然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空气中那份月夜的宁静,瞬间被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张力所取代。湖水的波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夜鸟的啼鸣彻底消失,只剩下风掠过树梢的呜咽,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碰撞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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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这股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他欣赏的目光在凌清雪脸上停留了片刻,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带着一丝玩味。他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在夜色中竟显得格外明亮,如同蕴藏着星辰。他没有起身,依旧保持着那副懒骨头的样子,只是将头转正,目光重新投向那纹丝不动的鱼漂,仿佛眼前这位月下仙子,还不如水下一尾可能存在的游鱼更有吸引力。他甚至还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动作自然随意,带着一种气死人的悠闲。
“啧……”一声极轻的、带着点戏谑意味的咂嘴声从他口中溢出,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依旧没看凌清雪,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空气点评:“好大一条美人鱼……可惜,不是水里游的,是天上掉下来的。今晚的鱼饵,看来是白准备了。”
这话语轻佻得近乎调戏,与他之前那纯粹的欣赏目光截然不同,瞬间点燃了凌清雪心中那缕冰冷的怒火。她奉师命而来,本欲按计划进行试探接触,却万万没料到目标竟是如此一个……登徒子!这简直是对她,对瑶光仙宗最大的亵渎!
凌清雪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仿佛带着冰渣,刺入肺腑,强行压下翻腾的怒意,维持着表面的清冷。她莲步轻移,向前走了两步,距离萧遥约三丈之遥停下。这个距离,对于修士而言,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