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小筑的冰冷死寂,如同一个巨大的冰棺,将凌清雪囚禁其中。窗外,天光渐渐取代了幽冷的月色,晨曦本该带来暖意与希望,可透过冰裂纹的窗棂洒进来的光线,落在她身上,却如同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希箔,只映照出她苍白如纸的面容和眼底深不见底的绝望。
镜中的仙子依旧清冷绝世,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层维系了十数年的、属于瑶光圣女的冰壳,已然遍布裂痕,摇摇欲坠。冷千山长老那冷酷如万载玄冰的命令,如同烙印,深深灼刻在她的神魂之上,每一个字都散发着死亡与背叛的寒意。
“不惜一切代价接近……”
“套取秘密……”
“就地格杀……”
“清理门户……以证清白!”
这些冰冷的词句,与萧遥那如同诅咒般的预言在她脑中疯狂碰撞、撕扯:
“心脉自生玄冰……”
“冻彻神魂……”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两条绝路,如同巨大的命运齿轮,正冷酷无情地向她碾压而来。无论选择哪一条,终点似乎都是永恒的黑暗与冻结。师门的牺牲令,彻底粉碎了她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归属与幻想。原来,所谓的宗门荣光、圣洁道统,其根基之下,流淌的竟是如此赤裸裸的、视弟子如草芥的冰冷算计!她的信仰,她过往人生的全部意义,在这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碾作齑粉,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灌满了寒风的空洞。
心口那块“冰坨”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每一次心跳,都变得异常沉重和艰难,仿佛心脏本身正在被某种无形的、粘稠冰冷的物质所包裹、渗透。每一次呼吸,吸入的也不再是空气,而是细密的冰晶,刺痛着肺腑,带来一种缓慢窒息的恐慌。这不是幻觉!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心脉深处,在《寒月凝冰诀》灵力运转的核心节点,一种阴寒、死寂、与她自身修炼出的清冷寒气截然不同的东西,正如同蛰伏的毒蛇,悄然盘踞、生长。那是萧遥口中的“玄冰”吗?是师门秘而不宣的、或者连师门都未曾察觉的致命毒瘤?这潜藏的隐患,在心神剧震之下,似乎正被加速唤醒!
她抬起手,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轻轻按在心口。一股尖锐的、仿佛被冰针刺穿的痛楚骤然传来,让她闷哼一声,蜷缩起身体。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的衣背。恐惧,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化作了实实在在的生理剧痛,缠绕着她的心脏,勒紧她的咽喉。
“我……会变成冰雕?”这个念头带着彻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发冷,牙齿都忍不住轻轻磕碰起来。永恒的清醒,永恒的禁锢,在绝对的寒冷和黑暗中感知自身的存在,那比形神俱灭更加恐怖!
那么,执行师门的命令呢?
接近萧遥?那个实力深不可测、言语轻佻却又洞悉一切的男人?她毫不怀疑,自己的任何伪装在他那双仿佛能看透灵魂的锐利目光下,都将无所遁形。一旦被他识破……冷长老的命令言犹在耳:“就地格杀”!以萧遥展现出的、轻易冻结她全身灵力的恐怖手段,杀她,恐怕真的如拂去一粒尘埃般轻松。
即便侥幸接近成功,套取了他功法的秘密或解决之法……然后呢?瑶光仙宗会允许一个知晓了核心功法致命缺陷、甚至可能掌握了更强大秘密的外人安然存在吗?萧遥的下场,只会是另一个“就地格杀”,甚至更惨烈的搜魂炼魄!而她凌清雪,这个任务的执行者,这个同样知晓了太多秘密、甚至可能成为“污点证人”的存在,最终的归宿,恐怕也逃不过“清理门户”四个字!师门绝不会留下任何可能动摇道统根基的隐患!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无论她如何挣扎,横亘在面前的,都是万丈深渊!
绝望如同粘稠的、冰冷的墨汁,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浸染了她的每一个念头。她曾以为自己是翱翔九天的仙鹤,是瑶光仙宗精心雕琢的玉璧,是无数人仰望的星辰。此刻,她才痛彻心扉地明白,她只是一枚棋子,一枚随时可以被牺牲、被粉碎的棋子!甚至连她引以为傲的力量,都在缓慢地、无可挽回地背叛她,要将她拖入永恒的冰封地狱!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息都像被拉长了一个世纪。窗外,天风城彻底苏醒了。市井的喧嚣声浪隐隐传来,人声、车马声、商贩的吆喝声……那是充满烟火气的、鲜活的人间。
然而,这些声音传入凌清雪的耳中,却显得如此遥远、如此隔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她像一个被遗忘在时光夹缝中的幽魂,与这勃勃生机格格不入。那红尘的热闹,映衬着她内心的死寂,反而更添凄凉。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面巨大的水月铜镜。镜中人,白衣胜雪,容颜依旧倾世,气质依旧清冷。可那眼神深处,曾经的孤高清傲、澄澈坚定,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迷茫、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空洞麻木。仙子的外壳还在,内里的神魂却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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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凡尘……”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呢喃。唇角勾起一丝极其苦涩、极其惨淡的弧度。这哪里是坠入凡尘?分明是被推下了万丈悬崖,坠向无底的、冰冷的深渊!
求生的本能,如同冰层下微弱挣扎的游鱼,在绝望的死水中不甘地搅动起一丝微澜。
难道……真的没有一丝生路了吗?
萧遥……那个神秘的男人……
一个极其荒谬、极其危险,却又带着一丝微弱毒药般诱惑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藤蔓,缠上了她的心房。
他看破了《寒月凝冰诀》的致命缺陷!他拥有着远超瑶光仙宗预估的恐怖力量!他……会是唯一的变数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自己狠狠地掐灭!荒谬!他是师门认定的敌人,是身怀巨大隐秘、必须被掌控或清除的目标!他轻佻的言语,他碾压性的实力,无不证明他的危险与不可控!接近他,本就是师门设下的死局!自己竟然还妄想从他身上寻找生路?这简直是饮鸩止渴,是自寻死路!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