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词似乎都不足以形容眼前这个男人了。他像一团行走的迷雾,一个由无数矛盾构成的谜题,强大得令人绝望,又脆弱得如此真实;行为粗鄙如市井无赖,手段却诡异得超越常理认知。他弹指间能抹杀元婴如尘埃,却又会被天雷追得抱头鼠窜;他能硬撼紫霄神雷余波,用的却是这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
道心深处,那丝由巨大反差凿出的细微裂痕,似乎在无声地扩大。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本能的探究欲,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开始冲击着凌清雪百年来固守的、以清冷理智筑起的心防。她想知道,那迷雾之后,究竟藏着什么?
“喂!冰块脸!别愣着了!快走!”萧遥的催促再次传来,打断了凌清雪翻腾的心绪。他喘息已平复了不少,只是脸色依旧有些发白,显然刚才那一下对他消耗也极大。他警惕地扫视着再次变得“安静”的天空和远处似乎因刚才的动静又有些骚动的荒野阴影,语气急促,“这贼老天间歇性抽风,指不定啥时候又来一下!还有那些闻到味的苍蝇,烦得很!找个能喘口气的地方再说!”
凌清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那汹涌的、几乎要破冰而出的复杂情绪。她依旧是那副冰雕玉琢般的清冷模样,只是微微颔首,动作却比之前更迅捷了一分,再次紧紧跟上萧遥的脚步。
两人在愈发昏暗的天色下继续奔逃,如同两道在焦土画卷上仓皇移动的墨点。风更大了,带着荒野深处特有的寒意和呜咽,卷起地面的焦黑尘土,打在脸上微微生疼。残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将两人长长的影子投射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扭曲、拉长,透着一股末路般的苍凉与孤寂。
沉默,再次笼罩在两人之间。但这沉默,已与最初逃亡时的茫然不同。凌清雪的沉默之下,是剧烈冲突的惊涛骇浪。萧遥的沉默,则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不知又奔行了多久,翻过几道低矮的、如同怪兽脊背般隆起的焦黑山梁,前方的景象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一片相对低洼的地带出现在视野中,几块巨大的、被神雷劈得边缘熔融后又凝固的黑色岩石如同天然的屏障般矗立着,勉强构成一个能遮蔽来自上方大部分视线的角落。岩石下方,堆积着厚厚的、相对松软的焦黑浮土和枯枝败叶。
“就这儿了!歇会儿!累死小爷了!”萧遥眼睛一亮,率先冲了过去,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扒拉开岩石底部的一些浮土和枯枝,弄出个勉强能容身的浅坑,然后毫不顾忌形象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后背重重靠在冰冷粗糙的岩石上,长长地、带着满足的叹息呼出一口浊气,激起一小片黑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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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清雪随后跟至,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岩石形成的狭小入口处,警惕地向外扫视了一圈。荒野茫茫,暮色四合,除了风声呜咽,暂时看不到也感应不到明显的追踪气息。头顶的铅云似乎也暂时偃旗息鼓,只有边缘偶尔划过一丝黯淡的电光。确认暂时安全后,她才缓步走入这方小小的庇护所。
空间极其狭小,两人几乎是肩并肩地挤在岩石的阴影下。萧遥身上那股浓重的焦糊味、汗味,混合着一种奇特的、仿佛金属被高温灼烧后又急速冷却的气息,瞬间充斥了凌清雪的鼻腔。这种属于活人的、带着狼狈和温度的气息,与她周身萦绕的清冷寒气格格不入,让她感到一丝微妙的、从未有过的不自在。她下意识地想要挪开一点距离,却发现空间实在有限。
她最终选择在萧遥侧对面,靠近另一块岩石的地方,以最标准的、清冷孤高的姿态,缓缓盘膝坐下。动作依旧优雅,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雪峰之巅的孤松,与旁边那个瘫坐着、形象全无的萧遥形成了鲜明到极致的对比。她甚至没有去拂拭衣裙上沾染的尘土,仿佛那些污秽根本无法触及她内在的冰洁。
沉默,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带着一种奇特的张力。
只有萧遥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他无意识地用手指梳理着那依旧桀骜竖起的焦糊头发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凌清雪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在他身上。看着他那张被黑灰和汗水弄得一塌糊涂的脸,看着那被雷火燎得破破烂烂的衣袍,看着他那依旧带着劫后余悸和疲惫、却又隐隐透着一股混不吝生气的眼神……还有他那竖起的头发,此刻安静了些,却有几缕特别顽固地翘着,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
这画面,与她记忆中那个弹指间令元婴魔头灰飞烟灭、仿佛执掌生灭的神只身影,无论如何也无法重叠。强烈的反差感,如同冰与火的交织,在她心中反复灼烧、冻结。
他到底是什么人?
那诡异的“喷吐”又是什么?
为何天道对他如此“特殊关照”?
他带着自己……又有什么目的?
无数个问题在她冰冷的心湖中翻腾、碰撞,却找不到任何出口。她习惯了洞悉一切,掌控局面,此刻却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认知迷雾之中。这感觉,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焦躁。
就在这时,萧遥似乎终于缓过劲儿来。他侧过头,目光恰好撞上凌清雪那复杂难言、带着深深探究与迷茫的眼神。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冰层之下涌动的暗流,此刻清晰地映入了萧遥的眼中。
萧遥微微一怔。他看到了她眼中那份极力隐藏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困惑与震撼,那是对他这个人存在的巨大不解。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牵动了脸上被雷火气浪灼伤的细小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他索性放弃,只是懒洋洋地、带着点戏谑地开口,声音因为疲惫和之前的嘶吼而显得有些沙哑:
“怎么?冰块脸,被小爷的绝世风姿震撼到了?还是被贼老天的热情招待吓傻了?”他指了指自己竖起的头发和破烂的衣袍,自嘲道,“看吧,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下次看到有人要被臭虫碾死,老子一定绕道走!绝对不手欠!”
他语气轻松,带着惯常的玩世不恭,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逃亡和硬抗神雷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闹剧。然而,凌清雪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某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那绝不是单纯的玩笑或自嘲。那情绪极淡,极深,像古井深处沉没的星芒,带着一丝历经沧桑的疲惫,一丝被命运反复捉弄的无奈,甚至……一丝若有若无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孤寂?
这瞬间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