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东西,正在无声地崩塌。
“至于你,” 萧遥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点惯常的调侃,却又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同,“‘麻烦精’,” 他故意用了这个称呼,看到凌清雪的眉头本能地蹙起,“接下来的路,可比被瑶光追捕刺激多了。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九死一生……怕不怕?” 他没有问“要不要走”,而是直接问“怕不怕”,仿佛她的同行已是默认的前提。
凌清雪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指尖陷入掌心。怕?怎能不怕!师门的绝情通缉已让她如坠冰窟,如今又要主动踏入由女帝和万宝楼共同指向的、深不见底的旋涡!那玄元秘境,那所谓的“天罚”线索,每一个字眼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不祥气息。但……她抬眼,撞进萧遥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眸子。那里没有半分退缩,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和对未知深渊的……跃跃欲试。
她想到了酒馆里他指着窗外凡尘时说的话,“心若自在,何处不是归途?” 那时的震动,此刻在心湖深处掀起了更大的波澜。瑶光不是归途,这茫茫天下,何处才是?继续如丧家之犬般躲藏,等待瑶光无休止的追捕,直至道心彻底崩溃?还是……抓住眼前这唯一主动伸出的、虽然布满荆棘和剧毒、却也可能通向未知真相的藤蔓?
道心深处,那丝因萧遥话语而滋生的、微弱却真实的松动感,在巨大的恐惧和迷茫的挤压下,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如同冰层下的幼芽,倔强地顶开了一丝缝隙。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天罚”的答案,一个关于自身存在的答案。而这答案,似乎就藏在那片被迷雾笼罩的幽谷深处。
“……怕。” 凌清雪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了这个字。她迎视着萧遥的目光,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恐惧的底色之上,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凝聚,如同冰层下汹涌的暗流。“但怕,就不去了吗?”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得更急了。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在瓦片上,噼啪作响,汇成一片连绵不绝的喧嚣白噪音。客栈房间内,昏黄的油灯依旧顽强地燃烧着,火苗在穿窗而入的湿冷气流中不安地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长、晃动、纠缠,如同两株在狂风暴雨中相互依存又各自孤绝的树。
萧遥看着凌清雪眼中那抹决绝的光,眉梢极其细微地挑动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桌上那只静静躺着的玄黑木函。指尖微动,木函无声地滑入他宽大的袖袍之中,消失不见。那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收起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物事。
女帝的密信化作了青烟,冰冷的木函隐入了袖袍。一场以天下为盘、众生为子的无声博弈,已在雨夜中悄然落下了第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