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浓得几乎能凝结出水滴,混杂着岩石粉尘与某种……难以名状的焦糊味道。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粗粝的沙石,沉甸甸地压迫着胸腔。
“这……这压力……”柳三娘声音发紧,脸色微微发白,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下意识地运转灵力,淡粉色的护体光晕在身周艰难地亮起,却如同风中残烛,被那无处不在的沉重威压挤压得摇曳不定,仅仅能勉强护住周身尺许范围,隔绝开那股令人作呕的腐朽味道。
凌清雪比她稍好,但同样秀眉紧蹙。她周身流转的冰寒剑气发出细微的嗡鸣,如同无数细小的冰晶在急速碰撞,努力切割着那无形的桎梏。她的目光锐利如剑,警惕地扫视着前方,低声道:“比山脚下强了不止十倍。此地规则混乱,灵力运转滞涩异常,当心。”
萧遥站在最前方,他的感觉最为复杂。那无处不在、足以将寻常元婴修士碾成齑粉的恐怖威压,落在他身上,却像是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古井,被体内某种更幽邃、更霸道的力量无声无息地吞噬、化解了大半。然而,这并非轻松。每一次吞噬,都像是在他灵魂深处点燃一把幽冷的火焰,带来一阵阵细微却清晰的灼痛与眩晕。更令他心神不宁的是,丹田深处那枚沉寂已久的残破星盘,此刻正微微发烫,传递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悸动,仿佛沉眠的巨兽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正试图挣扎着醒来。那悸动并非喜悦,更像是一种……源于亘古的悲鸣与不甘。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星盘的异样,目光投向禁山深处。眼前所见,彻底颠覆了“山”的概念。
没有葱郁的林木,没有嶙峋的怪石,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死寂的废墟。巨大的、崩裂的石柱如同远古巨神被折断的脊骨,横七竖八地倾倒在灰黑色的尘埃里,有些深埋,有些斜插向晦暗不明的天空。坍塌的宫殿只剩下断壁残垣,依稀能辨认出某种恢弘而奇异的风格,巨大的拱门只剩下扭曲的门框,上面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
然而,真正令人灵魂战栗的,是烙印在这片废墟大地上的、那些不可思议的“伤痕”。
就在他们正前方不远处,一道巨大的“伤口”撕裂了大地。那绝非天然形成的峡谷,更像是被一柄难以想象的巨剑,以开天辟地之势,硬生生劈砍出来的深渊!裂口边缘的岩石呈现出诡异的琉璃化,闪烁着暗红与漆黑交织的光芒,仿佛被瞬间熔融又急速冷却。裂缝深处,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深不见底的黑暗,隐隐有混乱而暴戾的能量乱流从中逸散出来,如同深渊巨兽的吐息,吹拂起地面的尘埃,发出呜咽般的低啸。
深渊的对面,则是一个巨大的凹陷。那是一个完美的圆形深坑,直径至少有数百丈,边缘光滑得如同精心打磨过。坑壁陡峭,向下延伸,视线根本无法触及底部,只有一片吞噬光线的绝对黑暗。站在坑边向下望去,一股强烈的吸扯感和发自骨髓的寒意油然而生。深坑周围的地面,呈现一种诡异的、波浪状的扭曲形态,仿佛整片大地曾经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地砸中、揉捏,然后又被无形的巨手生生提起,留下了这触目惊心的印记。一个深不见底的拳坑,沉默地诉说着曾经降临于此的、足以粉碎星辰的伟力。
更远处,一座巍峨的山峰——或者说,是它残留的基座——矗立在废墟之中。它的顶部被整个削去,断面并非平整,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流淌熔岩凝固后的形态。漆黑、暗红、焦褐的岩石如同巨大的、凝固的泪滴,从断面边缘向下垂落、蔓延,覆盖了大半个山体。那绝不是自然冷却的火山岩,更像是被某种极致的高温,在瞬间将整座山峰的顶部彻底气化、熔融,然后任由那滚烫的岩浆如同粘稠的血液般流淌下来,最终凝固成这绝望而狰狞的姿态。一座被融化的山峰,如同指向晦暗苍穹的、控诉的手指。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着一切。
没有风的声音,没有虫鸣鸟叫,甚至感觉不到一丝空气的流动。只有他们三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胸腔内沉重搏动的声音,在这片凝固的时空里显得格外刺耳。尘埃仿佛万古不变地悬浮在半空,光线在这里似乎也被扭曲、吞噬,一切都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灰败色调中。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仿佛自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之后,这片废墟就被彻底遗弃,凝固在了毁灭发生的那一瞬间。
“这……究竟是……”柳三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了萧遥一些,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对抗这片死寂的力量。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她的理解极限,那深渊、巨坑、熔峰,每一处都散发着足以碾碎灵魂的威压,无声地诉说着创造它们的存在是何等恐怖。
凌清雪清冷的眸子里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缕凝练如实质的冰蓝色剑气。剑气没有激射而出,而是在她指尖吞吐不定,如同灵蛇般微微震颤着。“空间……这里的空间结构极其脆弱,布满了看不见的裂痕和……残存的法则碎片。”她指尖的剑气忽然剧烈地扭曲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利刃切割,瞬间黯淡了几分,“随意动用强力术法,恐怕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崩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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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没有立刻回答,他正蹲在一处相对“微小”的痕迹前。那是一条长约丈许、深约尺余的沟壑,切在一块巨大的、崩裂的黑色岩石上。沟壑边缘异常光滑,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类似金属被高速切割后的色泽。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道痕迹的边缘,距离寸许时便停了下来。
嗡——
指尖下的空气,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高频的震颤!那震颤瞬间穿透指尖的皮肤、血肉、骨骼,直抵灵魂深处!萧遥猛地缩回手,脸色微微一变。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他仿佛听到了亿万分之一秒的、一声穿透万古时空的、凄厉无比的剑鸣!那鸣响中蕴含着一种斩断星河、破灭万法的极致锋锐,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玉石俱焚般的惨烈与不甘!
“好可怕的剑意……”萧遥低声自语,看着自己的指尖,皮肤表面竟隐隐浮现一道极淡的白痕,虽未破皮,却残留着一丝锐利的刺痛感。这道不起眼的剑痕,历经不知多少万年岁月冲刷,其内蕴藏的一缕残存剑意,竟依旧锋锐至此!
“你没事吧?”凌清雪立刻察觉到他气息的细微变化。
“无妨。”萧遥摇摇头,站起身,目光投向废墟深处那更宏大、更恐怖的伤痕,“只是……管中窥豹。留下这道剑痕的主人,其全盛之力,恐怕……”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