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规则之眼

  夜,浓得化不开。

  山庄深处,这间专为疗伤静养辟出的密室,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唯有烛火在琉璃罩内不安分地跳动,将墙壁上的人影拉扯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空气里弥漫着药草的苦涩,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挥之不去的压抑。

  萧遥盘坐在暖玉榻上,双目微阖。每一次绵长的呼吸都牵扯着脏腑深处针扎似的锐痛,那是硬撼寂灭神雷余波的代价,狂暴的毁灭之力虽未直接加身,但那擦肩而过的恐怖威压,已如无形的重锤,将他本就未愈的经脉筋骨再次震得濒临破碎。内视之下,丹田气海如同经历了一场浩劫的废墟,往日奔腾咆哮的真元此刻萎靡如溪流,艰难地穿行在布满细微裂痕的经络河道中,每一次运转都带来令人牙酸的滞涩感。体表焦黑的痕迹在顶级灵药作用下已然淡化,但皮肤下隐隐透出的暗金色裂痕,却昭示着内里的伤势远未平息。他需要时间,大量的时间,来修复这具几乎被天威碾碎的身体。

  密室的门无声滑开。

  一股无形的威仪,带着夜露的微凉气息,瞬间冲淡了药味,也驱散了烛火摇曳带来的那一丝阴翳。凤霓裳走了进来。她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帝王常服,仅着一袭玄色深衣,墨玉簪松松挽起青丝,素净得近乎寻常。然而,那身居九重、执掌乾坤的凛然气度,却并未因衣着的简朴而削弱分毫,反而在刻意收敛之下,更显渊深如海。她的步履轻缓无声,目光扫过榻上形容狼狈、气息衰败的萧遥,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动,似是审视,又似一丝了然。凌清雪侍立在她身侧,气息较之秘境中已凝实沉静了许多,眉宇间那份清冷孤高被一种经历过生死磨砺的坚韧所取代,她看向萧遥的眼神复杂,有关切,亦有对女帝驾临的恭谨。

  凤霓裳没有多余的寒暄,径直走到密室中央一张厚重的黑檀木方几前。宽大的袖袍轻轻拂过桌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一卷东西被放在了桌面上。

  那不是常见的玉简或书册。它的材质难以辨认,似某种古老兽皮鞣制,又混合了奇特的金属丝线编织,边缘磨损得极其严重,呈现出一种被岁月和某种狂暴力量反复侵蚀后的焦黑色泽。卷轴本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沉重、沧桑,仿佛来自时光长河的尽头。

  “萧先生,”凤霓裳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密室的静谧,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敲打在人心上,“禁山最深处,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萧遥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这直接到近乎咄咄逼人的询问,是她作为帝王掌握主动的本能,也是这场关乎生死存亡对话的基石。

  萧遥缓缓睁开眼。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或狡黠光芒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潭般的沉静,以及一丝尚未完全散尽的余悸。他没有立刻回答,视线落在那卷古老的卷轴上,那焦黑的边缘刺痛了他的神经。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翻涌的血气,沉默了几息。

  “一只眼睛。”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密室内的烛火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曳了一下,光影乱舞,将三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一股莫名的寒意,仿佛自九幽之下渗出,瞬间攫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凌清雪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指尖微微发凉。

  萧遥的眼神放空了,仿佛穿透了密室的墙壁,再次被拖回那绝望而恐怖的深渊尽头。

  “它…嵌在虚无里…”他艰难地描述着,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撕裂伤口,“没有眼睑,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混乱的光…像亿万破碎的星辰被强行揉捏在一起…又像…沸腾的、吞噬一切的混沌之海…”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抵抗着灵魂深处泛起的强烈不适。

  “那不是生灵的眼睛…是…规则本身…是铁律…是天条…是悬在一切存在头顶的…铡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它‘看’过来的瞬间…时间…空间…因果…所有你能理解、无法理解的东西…都凝固了…分解了…像是在审判…在抹除…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萧遥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仿佛那惊鸿一瞥的余威再次降临。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强行从那个恐怖的意象中挣脱。

  “它…在排斥我…或者说…排斥所有试图靠近那‘核心’、触碰那‘枷锁’的存在…”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凤霓裳,带着质问,“那到底是什么?它又为何存在?”

  凤霓裳静静地听着,脸上的凝重之色随着萧遥的描述而层层加深,如同冰封的湖面。当萧遥提到“规则本身”、“枷锁”时,她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直到萧遥问完,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一缕短暂的白雾。

  小主,

  她没有直接回答萧遥的问题,而是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轻轻点在了那古老卷轴最触目惊心的一处——一片占据了卷首大片区域、边缘呈撕裂状的巨大焦黑痕迹上。那痕迹中心,似乎曾有什么图案或文字,但已被彻底焚毁湮灭,只留下一个空洞的、象征毁灭的印记。

  “它叫‘监天之眸’。”凤霓裳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历史尘埃中掘出,“或者说,‘天罚之眼’。这个名字,刻在我大炎开国太祖皇帝亲手封印的秘档深处,是绝密中的绝密,每一代,只有帝王一人知晓。”

  “监天之眸…”萧遥咀嚼着这个名字,寒意更甚。监天,代天行罚?好大的名头!这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掌控意味。

  “关于它的起源,秘档语焉不详,只留下只言片语,指向一场几乎撕裂整个大陆根基的古老战争——‘天倾之战’。”凤霓裳的手指沿着卷轴上那些古老扭曲、字形介于篆隶之间、充满洪荒气息的文字移动,“记载说,那是规则层面的碰撞,是‘枷锁’的第一次显化与镇压。无数强大的存在…神灵?巨擘?异族?…在这场战争中陨落,他们的血染红了苍穹,他们的怨念和不甘,化作了支撑这片破碎世界的‘九柱’。”

  “九柱!”萧遥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猛地一跳。柳三娘丈夫的玉佩、禁山壁画中那顶天立地的巨柱、还有那守护者崩碎前绝望的嘶吼…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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