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终究没能赢走她心底那个模糊的影子。
三日后,一封辗转数月的信笺送到了世子府。信封粗糙陈旧,边角磨损,上面是沈砚之清隽却略显潦草的字迹,收信人处写着“姜若蘅亲启”,却没有寄出的落款。
姜若蘅捏着那封信,指尖冰凉。她避开耶律洪担忧的目光,独自走进内室,反锁了房门。信纸展开时,有淡淡的墨香混着泥土的气息,上面的字迹似乎是在极其艰难的环境下写成,有些笔画甚至洇开了墨迹。
“蘅妹妹:
见字时,或已隔千山万水。
别后十年,闻你安好,心中稍慰。犹记当年汴京落雪,你穿一身红衣在梅林里笑,鬓边落了片花瓣,我想替你摘,却终究没敢伸手。那时总以为时光漫长,待我重振家业,定以三书六礼,迎你入门。未曾想,一夕祸起,门第悬殊竟成天堑。
那日你跑来问我“可愿娶你”,我若说“愿”,你定会随我浪迹天涯。可我看着你眼底的光,想着沈家败落的窘迫,想着偏远之地的风霜,如何舍得让你那双曾绣兰草的手,去操持粗茶淡饭?你该是枝头的凤凰,不该陪我这折翼的雀鸟沉落尘埃。
“姜姑娘”三字出口时,我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看你转身时泪落衣襟,我躲在书房里,将“我愿意”三字在心中念了千遍万遍,终是化作一声“请回”。世人皆道我负你,却不知我怕自己才是耽误你一生的劫。
这些年,我在西南荒野,见山花烂漫会想起你簪花的模样,闻春雨淅沥会想起你煮茶的声音。曾托人悄悄看过你一次,见你在世子府门前下车,身边跟着世子和孩子,你笑得温婉,我便躲在街角,看了许久许久,直到你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内,才敢转身,任泪水模糊双眼。
我未娶,非不愿,实不能。心中若已住了一人,又怎能再误他人?只是苦了你,当年那声“我愿意”,终究是欠了你。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今冬雪大,我去山中采些草药,想托人带给你,听说可治冬日畏寒。山路滑,不慎失足,倒也干净利落。死前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你三岁时接过我糖葫芦的笑,甜得像汴京春天的柳絮。
若有来生,愿生在寻常百姓家,能在你豆蔻年华时,大大方方说一句:“蘅妹妹,我心悦你,可愿嫁我?”
砚之 绝笔”
信笺从指尖滑落,飘落在地。姜若蘅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膝间,压抑了十年的泪水终于决堤。原来他不是不爱,是爱得太深,深到选择用推开她的方式来成全;原来他从未忘记,那些她以为被岁月掩埋的时光,都被他藏在荒野的每一个日夜。
他说想采草药给她治畏寒,他说下辈子要大大方方娶她……可这辈子,他连一句“我爱你”都没说出口,就带着满身心碎,消失在西南的风雪里。
窗外的雪还在下,一片一片,如同少年时未曾说出口的情话,落了满地,却再也融不进彼此的生命。
耶律洪在门外静静站了很久,直到屋内的哭声渐渐平息。他推开门,看见姜若蘅跪在地上,手中紧紧攥着那封残笺,脸上泪痕未干,却异常平静。她抬起头,眼中是历经沧桑后的空洞与释然,轻声说:“世子,我想为他……烧些纸钱。”
耶律洪走过去,轻轻将她扶起,没有多问,只道:“好,我陪你。”
火光在雪夜里跳动,将信笺上的字迹燃成灰烬。姜若蘅望着那堆跳跃的火星,仿佛看见沈砚之少年时的笑脸,在火光中渐渐模糊,最终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凛冽的寒风里。
她嫁了十里红妆,他守了一生清贫;她在富贵中藏着心碎,他在潦倒中守着深情。这场始于青梅竹马的爱恋,终究被命运的洪流冲散,只留下一纸残笺,写尽半生离殇。
而汴京城的雪,还在无声地落着,覆盖了过往的悲欢,也埋葬了那段未能说出口的,至死方休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