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赵瑗的视野里扬长而去。
赵瑗在府外又站了一会儿,才被跟在身后不远的茴香强行将自己搀扶回了屋里。
范冲的马车上,侍奉了范冲大半辈子的马车夫听到车厢内传来的轻哼,那是今早大人在坊市吃面时,路过孩童们唱的歌谣。
因为这首歌谣,连续好几天没有睡好觉的老大人连数十年如一日,不论风吹雨打都要吃上一碗的碱水面都没吃完,匆匆忙忙赶回了家,又匆匆忙忙赶到了建国公府上,甚至连今日书孰的课都没有去上。
车夫隔着马车对车厢内的范冲笑道:
“看来老爷心情总算好了,今晚我家那婆娘煎的安眠汤怕是白煎了。”
车厢里传来范冲的声音。
“心情好?你是不知道,老子险些没在建国公府里给人气死!”
车夫笑得更大声了。
“哈哈,这年头还能让老爷生气的人可不容易找,要有机会我老崔倒想见见这建国公究竟有什么能耐。”
“哼,那臭小子能耐可比我教他那会儿大多了,要不是那姓秦的被人弄死,加上李家女娃娃带回来的消息,我都想不到这小子藏得这么深。”
“藏得深才好,这年头只有藏得深的人才能做得成事,老爷你前些日子不还骂岳将军木头脑袋,要是朝堂上的本事能有他打战的一半厉害,都不至于被人弄进大理寺吃发霉的烂饼子,说来也气,岳将军怎么就真回来了!他看不出那是催命符吗?”
“他不是看不出来,鹏举就是看得太明白了,才必须得回来。”
“为什么,莫非金人还真能打赢岳将军?”
“因为坐江山的人不敢赢,也不想赢,那他岳鹏举本事再大,就算把金廷捅了个对穿,都不算赢。”
车外面沉默了片刻,然后响起了一声响亮的耳光声。
“呸呸呸,难得老爷你高兴,结果你看我老崔这嘴就没点谱儿,非得说这糟心事儿。”
“无妨,老夫觉得下次岳鹏举可以赢。”
“那就好!等到岳将军下次赢了,我就驾着马车带老爷回一趟开封,老爷您不说,我也知道,您到现在还惦念着开封宅子里埋着的那几坛酒。”
“哈哈,哪怕不是到那时候,老子路都走不动咯!”
“没事,老崔到时候背着老爷你去挖!”
与范家马车上愉悦的氛围不同,即便烧再多的柴火,地龙也没法将御书房里几乎凝固到了冰点的气氛缓和。
甚至都不需要冬天的凌冽寒风吹,跪伏在地上的张澄都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是刀子似的,正在试图将自己凌迟拆骨。
“张澄。”
殿上的帝王声音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张澄将头埋得更低了。
“臣在。”
“朕让你查秦相遇刺一案的凶手,你查得究竟如何了?”
张澄不敢欺瞒,只能如实禀报。
“启禀陛下,微臣还在追查。”
——砰!
一块拳头大小的玉镇砸在了张澄的肩上,痛得他险些叫出声来。
“还在追查!张澄,朕给了你那么久的时间,你却告诉朕还在追查!你和杨沂中可真是让朕失望透顶!一个追凶反被一群水匪端了朕的军队!一个查了半月却没查出一点有用的东西!两个蛀虫废物,白拿了朕的俸禄!”
张澄强忍着疼痛,颤声说道:
“陛下,秦相一案微臣已经有了一些新的线索,只是还需要些时间...”
张澄话还没有说完,又是一个青瓷笔筒砸了过来。
张澄不敢闪身躲避,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这次运气并不算好,笔筒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他的脑袋上,鲜血顺着他的脑门滑落下他的面颊。
“线索?你当朕不知道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做什么?”
张澄一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可他分明记得御书房里伺候的人在他进来后,便全都被赶了出去,这人是从哪来的?
莫非是凭空冒出来的不成?
“临安府尹张澄,今早巳时三刻前往秦相府内,后以查案为由于午时前往建国公府,未时离开前往天牢提审金人舞姬乌古论,仅待一炷香后离开,后分别前往户部度支郎中折大人,礼部侍郎邢大人,司农寺卿左大人,谏议大夫刘大人等共九名朝中重臣府上拜访,后独自返回临安府衙门,支开衙门差役后取走一物,意欲烧毁,被属下派人拦下,带入宫中。”
那道声音没有任何感情的说着张澄今日的所有行踪。
张澄只感到浑身上下,从头到脚的血液都要被冻结一般。
他虽然对赵构的手段早有所闻,却没有想到竟是如此可怕,自己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他的监视之中。
“啧啧啧,张澄,你来给朕说说,你回临安府衙取走的东西是什么?你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竟然能让你不顾秦相遇害一案,一日内连接拜访九名朝廷命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准备结社谋反呢。”
张澄张了张嘴,努力想让自己嘴里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失了声,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