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霄野禁不住苦笑了一声。尽管知道她不是故意的,还是不得不感叹, 她可真是懂得怎么往他心上捅刀子。
穆霄野勉强地牵了下唇角,“你放心, 我不会再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所以你不需要表现出这么害怕的模样。”
裴安夏呐呐地点头,眼底仍旧黯淡无光,并未因为他的保证而有所改变。
穆霄野见气氛变得有些凝滞,不由转移话题道:“你许久未出门,天天待在府里,想必也闷得慌,赶明儿我带你出去走走可好?”
裴安夏眼睛轻轻颤动,仔细想来,她约莫已有四、五个月未曾踏出过府门半步。乍一想到要跨出这座牢笼,心中升起的不是欣喜,反倒是浓浓的惶恐。
她就像是被折断羽翅,关在笼子里精心饲养的金丝雀,早已忘了如何用翅膀飞翔,只会用那身娇贵美丽的翎羽去讨好饲主。
“你要带我去哪里?”
穆霄野看出她内心的不安,耐着性子解释道:“近日城东的茶馆,新来了一位说书先生,故事说得生动有趣,听的人多,到了午后可以说是座无虚席。我命人提前订好了包厢,咱们去瞧个热闹。”
裴安夏未嫁时,也同其他姑娘无异,爱好看话本子及听说书。然而,或许是心境转变,她如今对于那些才子佳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却是兴趣缺缺。
裴安夏虽感到意兴阑珊,但瞧见穆霄野那双写满期盼的眼眸,终究没有拂了他的意思,而是点点头说好。
裴安夏睡下后,穆霄野倾身吹灭床头那盏用于照明的蜡烛。
两人合衣躺在床上,耳畔传来她清浅的呼吸声,穆霄野却有些睡不着。亲眼目睹裴安夏上吊的一幕,对他的心里造成不小的冲击。
事后穆霄野控制不住地想,他当时要是晚了一步,或许就只能抱着她冰冷的尸体,感受发疯一般的绝望。
恐惧感不断侵袭着他的四肢百骸,迫使他反覆品尝那种差点失去最爱之人的滋味。
穆霄野只觉得浑身都在发颤,即使裴安夏眼下好端端地待在他身侧,他仍旧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他几乎是每隔一会儿,就要睁开眼睛,查看裴安夏是否还有鼻息,待确定她睡得极其安稳后,才敢闭上眼睛小憩。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天蒙蒙亮时,穆霄野终于困倦地睡去。
半梦半醒间,他隐约感觉到身旁的人有了动静,似乎是裴安夏撑着床的两侧坐起身,让他顿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裴安夏瞪圆了眼睛,磕磕巴巴地说:“抱歉,吵醒你了,我……我想要如厕。”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很轻,音量刚好足够传进穆霄野耳里。在短暂的发愣之后,他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道:“无妨,你去吧。”
裴安夏飞快地下床,涨红着脸跑进净房。
趁着这会儿功夫,穆霄野抬眼打量外头的天色,估摸着此时多半已是卯时,于是也跟着起身洗漱。
待拾掇齐整后,两人简单地用完早膳,便乘马车前往城东的茶楼。
西凉城可以粗略划分为东西两区,城东是商贾聚集之地,各式各样的店铺林立,街道上颇为热闹繁华。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着,半柱香后在名为聚仙阁的茶楼门口停了下来。
负责迎客的店小二,眼尖地发现马车上属于定北王府的标志,忙不迭快走两步,迎上前去。“穆二公子,承蒙您亲自光临,真是叫蔽店蓬荜生辉啊!楼上的雅座已经为您布置好了,还请您移步。”
穆霄野说了句稍等,转身掀起马车的门帘,托着裴安夏白皙如羊脂玉的手,把人扶下马车。
西凉城的民风比起京城要开放许多,女子出行无须以帷帽或轻纱遮面。店小二在看见裴安夏那张秾丽的面容时,不禁有些晃神,但很快他便恢复如常。
“原来夫人也来了。早有听闻二公子成亲之后,与夫人鹣鲽情深,传言果真不假。”店小二笑眯眯地奉承了几句,才抬手比了个请的姿势,“二位这边请。”
待他们在包厢落座后,穆霄野按照裴安夏的喜好点了一壶碧螺春,和几道精巧的茶点。
“从前我们尚未成亲的时候,倒是时常来这里听人说书。我记得你那会儿,最爱听书生上京赶考,恰逢大雨,进入寺庙中避雨,偶然与官家小姐相遇的故事。”
穆霄野说着,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我当时就在想,这天底下的士子如同过江之鲫,个个皆是寒窗苦读十几载,只为求通过科举这道登天梯,可惜最后能够如愿者,不过寥寥几人。”
“这些官家小姐,有家世有才学有品貌,与其将后半生的幸福寄托在前途未卜的穷书生身上,倒不如在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当中,挑选合心意的夫婿,兴许会有更好的结果也说不定。”
裴安夏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穆霄野的言下之意。他是想要借此暗示她,与其执着于飘渺不定的未来,不妨珍惜眼前人。
裴安夏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才迟钝地颔首,“夫君所言极是,从前是我想差了。”
穆霄野目光微敛,他说这番话的目的,是盼着裴安夏能够打从心底认同他的观点,而非如同提线木偶一样,没有自己的思想,只会一味地顺从。
不过,穆霄野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因此并未强求,而是打算循序渐进地改变裴安夏的想法。
店小二的手脚极为利索,没过多久就端了热腾腾的茶水点心过来。
穆霄野抬手为裴安夏斟茶,两人距离颇近,他的鼻腔里全是她身上的浅淡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