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方才在殿上……"她忽然抬头,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绪,"为何要替我隐瞒绣纹之罪?"
我望着她眼中倒映的自己,那个在前世铁面无私的商鞅,此刻却在她面前露出了裂痕。
"因为你绣的玄鸟,少了条蛇尾。"我鬼使神差地说,"秦人的玄鸟,本就该与蛇共生。"
她愣住了,指尖抚过帕子上的纹路:"可家母说,玄鸟食蛇,是为除害……"
"错了。"我转身走向宫门外的车马,声音混着渐起的风声,"在这乱世,唯有蛇的毒牙,才能护得玄鸟展翅。"
马车驶出宫门时,我掀开窗帘,看见秦孝公站在宫墙上,手中的樱花瓣被风吹向远方。
小主,
嬴月坐在车辕上,脊背依然挺得笔直,却在经过樱花树时,悄悄伸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花瓣。
这一世的轨迹,已经开始偏离。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比前世更残酷的荆棘,还是能让嬴月避开厄运的微光。
但我知道,当我再次握住《法经》时,掌心的温度,不再是前世的孤勇,而是多了份想要守护的柔软。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吱呀的声响。
我摸着袖中嬴月的帕子,玄鸟的翅膀上,似乎还带着她指尖的温度。
前路漫漫,刑场的黄沙还在记忆里灼烧,而此刻手中的温暖,却让我第一次害怕失去——害怕失去这个本该被我推向深渊的姑娘,害怕失去这个即将被我改变的时代。
夜幕降临时,景监送来消息:"君上已命人准备明日去雍城的车马,同行的还有……嬴氏的嫡子嬴虔。"
他看着我案头的《秦律草案》,忽然压低声音,"卫鞅,你可知那嬴月……是嬴虔的亲侄女?"
我握着笔的手骤然收紧,墨汁在竹简上晕开一团黑影。
原来如此,前世嬴虔对我恨之入骨,除了受刑之辱,还有这层侄女被牵连的怨恨。
而今生,当我在殿上替嬴月隐瞒时,嬴虔看我的目光,已经带上了警惕与敌意。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还有隐约的抽泣声。
我知道那是嬴月在廊下,借着夜色擦拭眼泪。
她以为我没听见,却不知道,前世我在狱中,曾听见她哭哑的喉咙,一遍又一遍地唱着秦地的民谣。
"鞅啊,待秦国一统天下之日,寡人在九泉之下,再与你痛饮!"秦孝公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混着嬴月的哭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我望着案上未写完的律条,终于提起笔,在"刑赏"篇下,重重写下:"至亲犯法,与庶民同罪。"
墨汁滴在竹简上,像朵盛开的血花。
嬴月的玉簪在烛火下泛着微光,我忽然想起前世她吊死时,发间还别着这支簪子。
今生我要改变的,不是秦法的严苛,而是在这律法之下,能否为她留一丝生机。
更漏声渐歇时,我吹灭烛火,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
在意识模糊前,最后看见的,是嬴月帕子上的玄鸟,在黑暗中振翅欲飞,蛇尾缠绕着它的爪子,像极了我与她,注定纠缠不清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