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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咸阳霜晨·局变

  殿外忽然传来钟鼓之声,是太卜官在占卜始皇帝下葬吉日,龟甲爆裂的声音里,我听见蒙毅低声道:"丞相可知,赵高在宗正府,还藏着一卷《韩非子》?"

  指尖骤然掐进掌心,韩非的《五蠹》篇,正是上一世我劝胡亥严刑峻法的依据。

  此刻蒙毅递来的竹简上,"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八字被朱砂圈红,圈痕边缘有指甲掐出的血印——那是赵高的惯用手段,用自残来逼迫他人就范。

  "当呈给新君御览。"我将竹简塞进炭盆,看着墨迹在火中卷曲,像极了当年在茅厕看见的烧死的瘦鼠。

  扶苏扶着胡亥转身时,恰好看见这幕,眼中闪过疑惑:"丞相为何……"

  "此乃赵高伪作。"我低头望着炭盆中未烬的残页,"韩非子的'术',不该是戕害手足的利器。"

  喉间泛起苦味,想起韩非死于云阳狱时,我送去的那壶毒酒,酒坛上刻着的正是"术"字。

  扶苏若有所思地点头,胡亥却盯着炭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鼠形玉饰,仿佛在回忆上一世如何用这"术"字,逼死了所有兄弟。

  咸阳宫的日影渐渐西斜,始皇帝的灵柩即将移入地宫。

  我站在龙尾道上,看着蒙恬率军清理赵高余党,刀刃划过青砖的声音,与记忆中腰斩台的斧刃破空声奇妙地重叠。

  李由的马蹄声渐远,他带走的不仅是虎符,还有我对家人的全部牵挂——上一世他们死于族诛,这一世,能否避开赵高的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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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扶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儒生特有的温润,"父皇遗诏中说'遵奉法制,永承重戒',不知这'重戒'二字……"

  转身看见他手中捧着的遗诏,"重戒"二字上有始皇帝的指血手印,那是临终前我亲眼看着他按上去的。

  上一世我忽略了这处细节,此刻却明白,始皇帝早已预见权力斗争的血腥,才会留下这样的警示。

  "重戒者,戒权臣弄法,戒骨肉相残。"我指着遗诏上的血手印,"陛下希望大秦的律法,能成为困住权力之鼠的铁笼。"

  扶苏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从袖中摸出半片竹简,上面是我熟悉的字迹:"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这是我当年在郡府茅厕写在霜窗上的话,没想到会被他收藏至今。

  "相父当年以鼠自喻,"他的目光落在咸阳宫外的粮仓上,"如今看来,这人间的鼠笼,何止粮仓与茅厕?"

  寒风卷起檐角铜铃,响声中我听见自己的心跳。

  这一世,我避开了沙丘之变的陷阱,却避不开六国复辟的浪潮,避不开胡亥眼中暗藏的阴鸷,更避不开权力本身的啮咬。

  始皇帝的地宫即将封闭,玉符与虎符在新君腰间碰撞,而我掌心的血,还在滴在这卷改写的历史上,像极了粟花绽开时的殷红。

  夜幕降临咸阳宫时,宗正府传来急报:赵高咬舌前,在狱墙上刻了个"鼠"字,笔画里嵌着我的头发——那是他趁我扶胡亥时剪下的。

  摸着鬓角新短的发茬,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曾用我的头发编过草绳,用来拴住茅厕的木门。

  原来命运的绳索,早在我还是茅厕瘦鼠时就已埋下,无论逃到多高的粮仓,终究还是被人握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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