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霎时寂静。
“其一,杭州、福州各设通商口岸,许民间商船出海贸易。市舶司由朝廷直管,税赋十税一”
户部尚书夏元吉出列:“殿下,海禁一开,恐生走私之弊……”
“所以才设市舶司。”朱雄英打断道,“凡出海商船,需在市舶司备案货物清单,回程时按单查验。敢走私者,货物充公,人贬为奴。”他目光扫过江南籍官员,“若有人敢阻挠,孤不介意再抄几家粮库。”
众人噤声。
“其二,今年殿试进士,一律下放基层任职。前三名从正九品县丞做起,其余从九品教谕、巡检起步。往后科举,无基层履历者,不得入六部中枢。”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新科探花郎陈?出列,拱手道:“殿下,我等十年寒窗,望能在朝堂施展抱负,基层事务繁琐……”
“繁琐?”朱雄英挑眉,“县丞要管赋税、断案、赈济,巡检需巡防、剿匪、护商,教谕得办学、劝学、考绩——这些‘繁琐事’,才是治国根基。”他忽然冷笑,“若连一县百姓都管不好,何谈治天下?”
刘三吾出列,胡须颤抖:“太孙殿下,祖宗成法……”
朱雄英目光如炬,扫过殿内神色各异的官员,朗声道:“诸位以为,朝堂是空中楼阁,无需根基?错了!基层便是这楼阁的基石,基石不稳,楼阁何以安稳?”他抬手指向殿外,“就说去年江南水患,若不是基层官员瞒报灾情、克扣赈粮,何至于饿殍遍野?那些在朝堂上高谈阔论的人,可曾见过百姓啃树皮的惨状?可曾知道一具流民的尸体,会让多少人对朝廷寒心?”
陈?脸色一白,嗫嚅道:“殿下教训得是,只是我等寒窗苦读,本以为能……”
“能直接坐堂问案、指点江山?”朱雄英冷笑,“没有在田间地头晒过日头,没有在市井巷陌听过民声,仅凭几篇文章就想治国?孤告诉你们,基层才是试金石!能在县丞任上把赋税算清、把案子断明、把流民安置好,才是真本事。”
他转身看向刘三吾,语气稍缓:“刘大人,您总说‘圣贤之道’,可圣贤也说‘知行合一’。若连百姓的灶台上烧的是麦秸还是稻壳都不清楚,谈何‘亲民’?谈何‘仁政’?”
刘三吾沉默片刻,终是长叹一声,拱手道:“殿下所言极是。老臣……确是迂腐了。”
殿内寂静无声,唯有朱雄英的声音清晰回荡:“此次殿试前三名,即日起随孤去应天周边县镇考察,亲眼看看民间疾苦。其余进士,三日内收拾行囊,各自赴任。孤会派锦衣卫暗查,若有贪赃枉法、欺压百姓者——”他猛地一挥袖,“斩立决!”
陈?、韩克忠、刘仕谔三人对视一眼,齐齐跪地:“臣等定当牢记殿下教诲,实心任事,不辜负殿下期望!”
朱雄英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夏元吉:“夏大人,市舶司的税赋细则,三日内务必拟好。孤要看到的是活水,不是死水一潭。”
夏元吉躬身应命,心中暗暗惊叹——太孙殿下看似在推行新政,实则是在敲打江南世家,断其走私根基。这一招“开海通商”,既得了民心,又断了贪墨之路,当真是妙棋。
退朝后,朱雄英在郭镇陪同下走向东宫,忽闻身后有人唤道:“太孙殿下留步。”
转身见是新科状元韩克忠,朱雄英挑眉:“韩爱卿何事?”
韩克忠拱手行礼,神色诚恳:“殿下今日朝堂之言,如醍醐灌顶。克忠出身寒门,曾见过家乡赋税混乱、百姓困苦,却不知该如何改变。如今得殿下指点,才明白‘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道理。克忠恳请殿下,能否在考察县镇时,允许我等记录民间疾苦,形成奏报?”
朱雄英目光一亮,拍了拍他肩膀:“好!正该如此。你们的笔,不该只写经义文章,更该写百姓的酸甜苦辣。孤要让满朝文武都知道,什么叫‘民生多艰’!”
韩克忠眼眶微热,重重叩首:“谢殿下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