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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过年,你在底下也吃好点。”

  “你一个人好好的……再等等我,我就来了。”

  这一年多,全家人刻意不去提起的隐痛又浮上来。

  林倩和林嘉树低下头,悄悄抹眼泪。

  林绪青转身,沉默地看着江边。

  江流滔滔,不舍昼夜。

  去年母亲去世时,还是春天,二月,春寒料峭,夜里依旧寒冷刺骨。

  夜里冷,她让父亲和弟弟妹妹先回家。她独自在江岸边烧纸,火焰熏得她脸颊滚烫,一阵一阵的眩晕,整个人的血和泪似乎都被蒸干了,只剩下空洞和麻木。

  过去那许多年压在肩上的,沉甸甸的责任,也似被野火烧过的枯草,拈一下都成了灰,风吹一下全散了。

  她从十几岁离家,为了家庭,为了母亲的重病,独自在外漂泊了许多年。如今生她养她的人不在了,那条连接她和故土的纽带已经断了。她却不用再独自在外漂泊了。

  多么讽刺啊。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是沉入深海的人,海水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彻底淹没。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年。

  失眠的一天晚上,她又翻到那张照片,看到那背面。那一天她得到这照片,如获至宝般,捧着照片看到深夜,在照片背后写下的一行字。

  在有你的世界活着多好。

  原来这世界上只要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就能让人觉得,活着多好。

  六年未见,刻意压制的思念无声无息将她缠绕。她听见了自己心脏久违的狂跳,在说,好想见她。

  但她不能。

  成年人要自己把自己的伤口打理干净,怎么能指望别人来施舍宽慰。

  更何况……她说过的,不再管她了啊。

  林绪青眺望着江对岸的山,云雾缭绕,枯败萧瑟。

  来年春天,草木又会青的。

  她听见父亲喊她的声音,转身,过去,在母亲墓碑前磕头。

  忙完这一切,她声音淡淡:“走吧。”

  ……

  年夜饭吃得还算正式。

  照例是林绪青掌厨,她的厨艺是从小练出来的,那时父母忙着,她就在家做饭,送去田埂上给爹妈,家里还有弟弟妹妹,等着她喂饭。

  她做了八个菜,不多不少,荤素搭配。

  吃完饭,她没再去管洗碗擦灶台的事,都交给了弟弟妹妹。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电视,大声放着春节联欢晚会。

  在这喜庆的音乐声,林绪青收拾房间的东西。

  前两天,她已经跟家人交代过了,要把老屋里的东西都搬走,搬到镇上去。

  起初,林自立死活不答应,说什么‘不能让你妈’一个人在家里。

  还是林绪青劝动了他:“爸,人活着就要向前看。您要是不想活了,就一个人在老屋里等死。您要还想活,就把东西搬到镇上的家里。什么时候想死了,什么时候自己回老屋。”

  她这话相当直白,吓得林倩脸色都变了,生怕父亲想不开,没想到林自立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搬吧。”

  过去承载着回忆,回忆有幸福快乐,也有苦涩。

  但人永远不可能仰仗着回忆过活。日子还要过,只要活着,就要往前看。

  其实老屋里已经没多少旧物了。

  前些年一家人搬到镇上之后,已经在断断续续搬东西。只是去年年初沈芳英去世前又回来了一段时间,又堆放了一些杂物。

  林绪青打开发霉的木箱,翻出了自己的奖状和成绩单,纸张早就泛黄发旧了,应该是被母亲收起来的,留到现在。

  她没记错,在向姜悯做出承诺之前,她考试也就第三到五名的样子。

  “姐,我收拾东西找到这个,是你的吗?”

  林倩敲敲门,扒在门框上,探出来半个头。

  “什么?”

  “盒子装的,好像是钢笔。”

  林绪青接过来,恍惚了一下:“是我的。”

  “那你收好,我继续去收拾了,爸的房间里好多破烂,我得扔了……”

  等妹妹走远,林绪青关上门。

  她打开那盒子,红色软布里包裹着一只黑色钢笔,线条流畅,在灯光下隐约折射着光芒。

  那一年夏天。

  林绪青从江雪姿那里听了一嘴,姜悯的生日就在八月,拐弯抹角、旁敲侧击问到了时间,揣着一只钢笔去找她。

  她知道她什么都不缺的。

  但她还是想,想去找她。

  那时她唯一一次主动去找姜悯。

  林绪青站在路边看着,看到姜悯有许多人,家人,朋友,喜欢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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