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几方设局

  贺景春步进蟾花堂,只见庭院寂寂,日影斑驳,檐下鹦鹉缩着脖颈打盹,不闻人影声响。

  他向丰年颔首道:“想是她们都去顽了,你也去洗个澡歇息些时,咱们少时要往码头去,匡连岁差人送了帖子来,约着别馆的同窗一起聚一聚。”

  丰年忙不迭应了,替他舀了浴水,丢了药包进去,方一溜烟往厨房找马厨子寻吃食去了。

  贺景春取了换洗衣裳就往耳房来,方褪了中衣,用水在身上轻舀了几下试温。忽闻屏风后传来极轻的环佩声,尾音拖得极细,像春蚓爬过宣纸。又忽闻一阵脂粉香味幽幽飘来,似有若无,混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茉莉香。

  他鼻中微动,眉峰轻蹙,四下巡睃,猛一转身,却见白英不知何时闪将进来,螓首微低,眼波流转。

  她特意选了一件淡粉色暗纹遍地窄袖交领褙子,腰间系着茜香罗汗巾。

  那丫头今日刻意妆扮过,铜盆里的水倒映着少女的面容,她今日竟换了胭脂,眼角点着米粒大的珍珠粉恰似春桃着露,倒比往日多了三分颜色。

  此刻正绞着帕子,眉蹙春山,眼含秋水,耳尖泛红如海棠初绽,竟抢过贺景春换下的衣物,指尖在衣料上轻轻摩挲。

  她的眼角瞥见了贺景春白皙微壮的上身,心下惶惶,指尖微微发颤。却也横了心,福了一福,袖口滑落三寸,露出腕间新戴的蜜蜡手串。她满面娇羞,声若蚊呐道:"奴婢来服侍三爷沐浴,可好?"

  话音未落,人已欺近半步,发间水香混着脂粉气扑面而来。

  贺景春后退半步,纤长的腰线抵在浴桶边缘,水珠顺着白皙的脊背,沿着略深的腰线滑进柳腰枝更深处,水温透过木壁传来灼意。

  他从没见过这样,看这阵仗吓了个半死,慌忙要去取放在酸枝木衣架上的衣裳,却哪里还有?他声音带了点急促:“谁让你进来的?”

  他忙高声唤丰年进来,偏那人在厨房和马厨子逗笑,只听见 "咯咯" 的鸡叫声,他慌得赤着脚便要往外走。

  白英怕引人进来,忙抢他一步“扑通”跪在地上,已经哭了出来。

  她仰头时,睫毛上的泪珠恰好落在腮边:“三爷万望莫要告诉陈妈妈,陈妈妈会打死奴婢的......奴婢只是想服侍三爷沐浴,三爷若觉着若嫌奴婢笨手笨脚,奴婢这便叫丰年进来。”

  说罢,哭哭啼啼往外就跑了出去,贺景春心下警觉,顿觉此事有异,忙抓过搭在椅背上的青缎长袍披上,也不顾光着脚就跑出去。追至廊下,正撞见丰年端着莲子羹进来,盏里的莲子都晃了出来,他急喝一声:“快拦住她!”

  恰此时陈妈妈挎着竹篮回了蟾花堂,竹篮里装着新购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听到声音忙冲了进去。她原是趁后罩房无人,偷空出去买了物事,匆匆赶回,不想正撞见这出闹剧。

  谁知道这蹄子竟然躲起来了!

  她进来就见到白英哭天抢地要往院子外冲,贺景春衣衫不整立在廊下,面上青红不定。陈妈妈心下 “咯噔” 一声,眼角余光扫见白英的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此刻忙丢下竹篮,两步抢上前去,枯瘦的手指如鹰爪般扣住白英后领,连袖中绢子都滑落在地,怒道:"好个作死的蹄子!"

  若是被她跑出去,万一有心遇上什么人,哥儿的清誉可就毁了!

  陈妈妈将白英捆了往正屋去,贺景春早已穿正衣裳,额角青筋微跳,铁青着脸盯着白英。见她膝盖上沾着泥土,忽然冷笑一声:“为何哭嚎着往外跑出去,莫不是我欺负你了?”

  白英头一次看到贺景春发脾气,此刻也不敢看他,此刻只睫毛簌簌发抖,低头垂泪:"是奴婢做错了事,没脸在三爷跟前待,原想出去哭一场......"

  贺景春截住话头:"你不是说要寻丰年么?怎的又扯到别处去了?"

  他正待发作,忽闻环佩叮咚,贺老夫人此刻却是扶着春华的手推了门进来。贺景春心下暗惊之余,这才完全明白了过来。

  他面上却堆了笑,趋前半步忙起身,行礼时袖中的茉莉香暗涌:“祖母怎的有空来这儿?”

  贺老夫人只是微微颔首,目光不动声色的将他上下打量,先看他束发端正,再扫过衣襟纽扣系得整齐,最后目光落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白英,缓缓坐在炕上,捻着佛珠问道:"这是作什么呢?我原要出去瞧料子,隔着老远就听见哭声。"

  贺景春有些绷不住,暗自腹诽,影壁离此甚远,如何隔老远能听见?

  他要是说白英要伺候他沐浴,十有八九会被贺老夫人压下来。当下情况危急,只得另外找个由头打发了她。

  想到这儿,他却只肃容道:“祖母来得正巧,这丫头手脚不干净,偷了我屋里的东西。"

  贺老夫人手里仍旧捻着佛珠,睥睨了一眼白英,声音带了一丝威严:“拿了什么东西了,最好老实交代。”

  贺景春看白英只一味啼哭,也不说话,赶忙给陈妈妈使了眼色。陈妈妈会意,从袖中取出锦盒,取出一对红珊瑚五福耳铛,呈与老夫人时掌心微汗,耳铛在她手中轻轻晃动,珊瑚珠碰撞发出细碎声响。

  小主,

  不想贺老夫人看也不看那耳铛一眼,只一昧盯着白英泛红的眼尾。她的眼角皱纹因用力而更深:“自己若拿了什么都不记得,这可如何是好?”

  贺景春瞧白英只望着老夫人,忙接口:“这对耳铛原本要送给四妹妹的。她自个......”

  话未说完,老夫人抬手止住了他:“我要她自己说。只是我瞧着,这丫头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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