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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衡玉从来没有那么痛恨过自己,每次但凡遇到与裴安夏有关的事情,他就会变得毫无底线,完全不像平常的自己。

  他内心正面临着天人交战的挣扎,忽然听到马车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郎君怎的到了家门口,却迟迟不下车,难道是刻意等着我过来迎你吗?”

  裴安夏这话说得俏皮,让季衡玉感到有些诧异。

  他原以为在经历昨日那场争吵过后,裴安夏不说彻底恼了他,但态度至少会变得冷淡许多,毕竟任谁都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

  然而,季衡玉万万没想到,她竟会表现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盯着裴安夏的脸看了半晌,才掀开帘子走下马车。

  如今已经入冬,京城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雪,碧萝担心裴安夏会着凉,尽职尽责地站在她身后为她打伞。

  季衡玉见状,动作极其自然地从碧萝手中接过那把油纸伞,薄薄的伞面将两人笼罩住。

  他握着伞柄的手很稳,指骨修长有力,雪花飘飘洒洒落在伞面上,逐渐积了一层白。

  整个路程,季衡玉都保持着沉默,裴安夏也没有主动开口,打破这份宁静。

  直到走进室内,裴安夏伸手替他脱下外衣时,才发现他的肩头早已洇湿了一片。

  指尖触及濡湿的那处时,她不禁微微蜷起手指,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季衡玉这人还真是,嘴有多硬,心肠就有多软。

  就在裴安夏暗自感叹的时候,碧萝上前朝着两人行了个礼,“大人、夫人可是现在要用膳?奴婢这便让厨房将晚膳送过来。”

  季衡玉闻言,忍不住深深皱起了眉头,看向碧萝的目光里,甚至带着显而易见的责备:“你是怎么伺候夫人的?这都什么时辰了,怎的还没用晚膳?”

  碧萝嘴唇歙动,正欲开口回答,裴安夏却抢先一步说道:“这不怪她们,是我自个儿贪睡,这才耽搁了晚膳的时辰,没想到你正好这个时间回来,还能一起用膳。”

  季衡玉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想到裴安夏向来有睡午觉的习惯,遂打消了心头的疑虑。

  菜肴陆续端上来,有芙蓉鸡片、桂花鸭肉、蟹黄汤包和几道爽口的素菜。

  考虑到季衡玉口味清淡,厨房今日做的菜色并没有过多的调味,尽量凸显出食材本身的滋味。

  裴安夏看着桌上荤素搭配的菜色,却提不起胃口,恹恹地吃了几口菜,便搁下了筷子。

  季衡玉见她食欲不佳,用公筷夹了个汤包放在她面前的碟子,语气虽然仍旧有些僵硬,但已经没有最初那般硬邦邦的感觉,“多吃点儿,你身子太虚弱了。”

  裴安夏虽然没有多少胃口,但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只好勉强自己咽下碟子里的汤包。

  感觉到食物已经顶到喉咙,裴安夏忍不住把碗盘往外一推,半是无奈半是哀求地说道:“我真的吃不下了,你慢慢吃吧。”

  季衡玉听出她话中浓浓的抗拒之意,没再为难她,而是专注地吃起了饭。

  他进食的速度并不算慢,但举止却十分优雅,裴安夏双手托腮,看着他灵活地使用手中的筷子,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我从之前就想问了,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用筷子的?我记得你还是狐狸的时候,都是把脑袋埋进碗里,用舌头直接卷起食物的。”

  听到她的问题,季衡玉执筷的手顿在半空中,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裴安夏为何总能装作没事人一样,提起过去不愉快的事情。

  让那些抹不去的伤痕,彻底地烂在回忆里,难道不好吗?何必非要揭开血淋淋的伤口?

  想到这里,季衡玉的面色沉了下来,完全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我不想谈这件事。”

  裴安夏仿佛看不懂他的脸色似地,出言追问道:“为什么不想谈?这难道是什么不能告诉我的秘密吗?”

  季衡玉听着她轻飘飘地说出这番话,仿若一切事不关己,不由得狠狠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银箸对折成两半。

  裴安夏观察力何其敏锐,自然看得出来他这是发怒的前兆,可她却丝毫不打算收敛,反而越发步步紧逼:“我……我知道从动物化形为人类的过程一定非常艰难,你肯定吃了不少苦头,我想听听你是怎么走过来的?”

  裴安夏当然是故意的,伤口捂得越紧,越容易发炎溃烂,如果想要让伤疤尽快痊愈,就必须将覆盖其上的布条层层揭开。

  季衡玉额角青筋隐约浮现,话到嘴边转了几圈,最后还是悉数咽回腹中。

  他撂下碗筷,因为心里憋着一口气,连带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不善:“今儿个累了一天,我也乏了,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说吧,我先去沐浴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不适合继续不依不挠,于是裴安夏便悻悻地闭上了嘴。

  季衡玉沐浴的时候,向来不喜欢有人随侍在身侧,因此丫鬟们提前放好热水,便退出去候在外头。

  他俐落地将身上的衣袍全部除去,随即抬脚迈进浴桶中。

  桶内的热水温度适中,季衡玉后脑勺靠在浴桶的边缘,身子放松地往下沉了沉,任由水淹到自己的肩膀。

  他张开双臂搭在浴桶的两侧,闭上双眼,趁着这个空档,在脑海中思索起刚才和裴安夏的对话。

  当时他险些命丧道士之手,在临近死亡的关头,打破了禁制,彻底激发体内的妖族血脉。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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