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踏上寻夫路

  晨光熹微,尚未彻底驱散盘踞在山庄飞檐斗拱间的薄薄夜气。几缕金线费力地穿过窗棂,在静室光滑的青砖地上投下朦胧的光斑,也照亮了空气中无声悬浮的微尘。寂静无声,只有远处山谷中隐约传来的几声清越鸟鸣,穿透重重院落,钻入耳中,更衬得此处幽深。

  柳三娘便在这片带着凉意的晨光中醒来。她并非自然睡醒,而是身体里那根绷了太久的弦,骤然松弛之后,又在某个无法言喻的瞬间猛地抽紧,将她从混沌的浅眠里硬生生拽了出来。心头空空荡荡,残留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钝痛,仿佛五脏六腑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过,虽然松开,却留下了难以消弭的隐痕。

  她侧过头,目光落在枕畔。那里放着一件洗得发白、边缘已经磨出毛边的靛蓝色粗布短褂。这是她丈夫陈四生前最爱穿的一件衣裳。在秘境那不见天日的厮杀与奔逃里,在萧遥硬撼寂灭神雷、光门湮灭的惊天动地中,这件旧衣被她死死护在怀里,竟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成了如今唯一能触摸到的、带着他气息的实物。

  柳三娘坐起身,动作有些迟缓,牵动了内腑尚未痊愈的隐痛。她小心地拿起那件短褂,冰凉的布料触到指尖,竟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她将短褂摊开在膝上,借着微弱的天光,一点一点、极尽轻柔地抚平上面的褶皱。指尖划过肩头一道不起眼的细小裂口,那是去年深秋,陈四在莽茫群山中追踪一头狡猾的银背狐时,被荆棘刮破的。当时他满不在乎地咧着嘴笑,说回去让三娘给缝上,针脚密点,别让风钻进去笑话他。

  她的手指停在那个小小的裂口上,久久未动。寂静里,仿佛又听到丈夫那爽朗中带着点粗粝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山野的粗犷气息,撞得她心口一阵阵发闷。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那山间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化不开胸中沉甸甸的块垒。

  叠衣的动作变得格外缓慢,每一次翻折都像是要将一段过往仔细封存。叠好了,方方正正,棱角分明。可目光落在上面,总觉得还不够齐整。于是又拆开,重新抚平,再叠。如此反复了三四次,直到那件粗布短褂被叠得如同刀切一般方正,再无可挑剔。她这才停下,将它郑重地放在床边最显眼的位置。

  视线移开,落在床头另一件物事上——一枚玉佩。

  玉佩并非多么名贵的材质,触手温润,是普通的青白玉。形制也简单,不过一寸见方,边缘被打磨得圆润光滑。一面光素无纹,另一面,却深深地、遒劲地刻着一个“柱”字。笔力雄浑,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沧桑与厚重感。这枚玉佩,是陈四贴身携带的东西,从不离身。她曾好奇问过,陈四也只是嘿嘿一笑,挠着头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兴许是个护身符吧,便不再多言。谁能想到,这寻常玉佩上的一个字,竟在秘境深处那震撼灵魂的壁画和守护者震天的咆哮中,被赋予了石破天惊的含义?

  她拿起玉佩,冰凉的玉质贴在掌心,却奇异地带来一丝灼热感。她走到窗边的桌案旁,那里燃着一盏小小的青铜油灯,豆大的火苗安静地跳跃着,橘黄色的光晕在桌面上晕开一小圈暖意。柳三娘将玉佩轻轻放在灯旁,让那柔和的光线浸润着它。

  烛火跳跃,光影在玉佩表面流淌,那个深刻的“柱”字在光与暗的交织中忽明忽灭,仿佛拥有了生命,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它不再是祖传的护身符,而是化作了一座沉重无比的山岳,一个指向渺茫未知的路标,一个缠绕着生离死别、血泪与谜团的冰冷符号。

  柳三娘凝视着玉佩,眼神空洞而悠远。秘境里的一幕幕,如同鬼魅般在眼前轮番上演:壁画上顶天立地、最终却在雷霆中崩碎的巨影;守护者石像那洞穿万古、饱含悲怆与不屈的冲天战意;天穹之上,那漠然无情、视万物为刍狗的“规则之眼”投下的一瞥,直刺灵魂深处的寒意至今未消;还有那毁天灭地的寂灭神雷撕裂虚空,将光门彻底化为虚无的恐怖景象……

  陈四最后的身影,便是在那光门湮灭前的一片混乱与刺目光芒中,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卷走,消失得无影无踪。是生?是死?是化作了壁画中那悲壮的“柱”之一?还是被那无情的“规则”彻底抹除?

  巨大的疑问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窒息般的痛楚。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的软肉里,留下几道清晰的月牙白痕,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口。接着是两声克制的敲门声。

  “三娘?”萧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显然他自己的伤势也远未复原。

  柳三娘猛地回神,眼中的迷茫与痛楚瞬间被一种近乎锐利的决绝所取代。她没有立刻应声,只是迅速抬手,用指腹飞快地抹过眼角,然后深吸一口气,将那枚带着烛火余温的玉佩紧紧攥入手心。冰凉的玉质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掌心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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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来吧。”她的声音响起,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有些过于平静了,像一张被强行绷紧的弓弦,平静之下蕴藏着随时可能断裂的巨大张力。

  门被推开,萧遥走了进来。他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也带着大病初愈的虚浮,步伐虽稳,却少了几分往日的轻快跳脱。身上的衣袍换过了,是山庄提供的素色常服,掩去了秘境奔逃留下的狼狈,却掩不住眉宇间那缕深藏的疲惫与凝重。他看了一眼柳三娘,目光在她脸上那刻意维持的平静和她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上微微一顿,随即移开,落在床边那叠得一丝不苟的靛蓝短褂上。

  “清雪那边气息已经彻底平稳,入定深沉,突破应是水到渠成。”萧遥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像是在陈述一件寻常事,也像是在找话说,“山庄的灵气被女帝的人引聚过去不少,对你疗伤或有些影响。若觉得气闷,东边侧院外有片竹林,还算清幽。”

  柳三娘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紧握的玉佩上,仿佛要透过指缝将那冰冷的玉质和那个字烙印进灵魂深处。“不必了。”她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绷紧的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用力挤压出来,“萧兄弟,我……该走了。”

  萧遥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眼瞳深处掠过一丝了然,随即又被更深的复杂情绪淹没。他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眉头不易察觉地蹙紧了几分。“走?”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低沉,“去哪里?你身上的伤……”

  “我的伤无碍。”柳三娘打断他,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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